第六章
我看向窗外的马路,很安静,只听到了电流声。甚至没有车喇叭声——那些我在过去的碟片中听到的噪音。窗外一片白茫茫的,我突然感到我生活的地方像是电影里的荒漠。但,没有沙丘,也不炎热,反而是淡淡寒意。抑或是霜降时,天上飘下白绒绒的霜落,可也并没有那么冷,却安静得令人枯燥。
我不经常打理卫生,再加上不准碰水,我鲜少去到丈夫的浴室。这个时候,浴室的玻璃上起了水雾,我轻轻抹开,看到了自己的样子。我又看到了我眼角处的新变化——那是我抹不掉的。说不上来的原因,我感到烦闷、沮丧,可我不能表现得像电视里的人那样,烦闷、沮丧。经过上一次的尝试,我知道丈夫并不喜欢我脸上浮现任何表情,反而我如同过往那样木然才令他感到舒适。其实我知道是怎么回事,一定是我服用的那款产品带来的效果。可是我没办法不继续下去,不然或许我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电影、书籍中,丰富的情感;不同于过去,现在如果我失去那种感觉,我其他事情也再也做不下去。
现在我并不那么急于完成每天的购物任务。看了那么多那么多东西之后,我感觉好累,累到我只能躺在沙发上睡过去,甚至不再需要吞下冰箱里的水果。是那些,甜蜜、有着靓丽色彩的果实,让我开始拥有昏睡过去的体验。但现在,一两部电影也足够消耗我的精力。然后我就只躺着,想啊想,脑中一遍遍过着看到的画面,角色们的对话——还有,我,在哪里?
我不再享受日复一日的购物,改造“一个又一个的家”;那令我厌烦。甚至不愿再看到那些购物平台端口那引人注目的图标,因为一切都不再有意义。或许,“我”,也不再有意义。预订画作的六个月之后,也就是两天前,我预定的画终于送到。“不错,确实是我竞拍页面的样子。”我心中这样想到。丈夫的小画廊也收拾的差不多,装点基本都到齐了;或许,再多一些小作品,搭配着这幅大作会有更好的呈现。其实,说这个小项目是一个“礼物”也不为过。准备了数月,我想送给丈夫作为新年礼物,尽管是似乎是我一直以来的“任务”,我还是希望这能作为一个惊喜。或许我能看到丈夫脸上的欢欣?我开始期待着。但除此之外,这也是给另一个人的礼物——那个艺术家。那个从不在广告牌上出现,作品从不公开出售的艺术家,却一直在被我偷偷关注着。
它的采访总是有着更轻柔的声音,比其他我知道的艺术家都要更轻柔,却有点不自然——那是变声器的声音。我随即猜测到它是“她”。她并不完全默默无闻,只是从不在公众场合出现。艺术界业内人士似乎时常提到“它”,但从来没有说出过名字。可从我的不断搜寻,鲜少的采访和记录电影中,我知道其他人都在谈论着同一个人,只是代称有时是“它”,有时是“她”。我以前从未质疑、留意过这些另样的代词,毕竟较我经常只有“我”,“我的丈夫”,和“他”。可我走出门外的一两次,我听到男人们称女人们为“它”,却又在过去的碟片中看到女人们是“她”。我想,这或许是新时代的新名词,却从来也不知道含义。至少从我在的时候,这样的称谓,就一直是这样。
茶几上的报纸,从来也只是丈夫才看的。我知道的是,出版这样媒介的出版社已经不多;从数据来看,过去五年至少世界上80%的纸质报社都逐渐倒闭,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50%数字报社,而那剩下20%的出版社有一半已经采取数字报刊和纸质报刊的双重形式。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区域里,只有仅仅一家采用纯纸质出版的形式作为主要业务。可丈夫已经连续订阅了这家报社的报纸,如今是第17年。这么算来,他从在高中时期就开始订阅,而在之后新媒体取代的风潮下,也并没有退订。我猜测,这对他来讲或许有什么特别的意义。除了报纸之外,桌面上还摆放着一块新闻阅读板。那是一个专门阅读报刊消息的半透明荧光板,夜间也能顺利阅读,且不会伤害眼睛。
我曾经试图在网络查找那家报社的信息,但是几乎没有额外的详细信息,仅仅有一个出版社地址,距离家里五公里的位置。他们出版的内容,的确是独家的。有几次我翻开其中的几页,便深深被点燃了兴趣,于是便想私自前往这个出版社的地址去一探究竟。
那是我很久以来的一次外出。其实丈夫并不太控制我日常的出行轨迹,行程安排等等,只是平常也没有什么出去的必要,在家里待着也什么都有。其实我曾经也出去过一次,还认识了一个妈妈,带着一个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孩子;是它在超市里拆出来两盒蓝莓分给我,因为那实在是一大箱蓝莓,而我是不敢带回去的。它好像很忙,那个孩子是它的第五个孩子,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。自从我开始使用那个神奇产品,我似乎有更多想要做的事情了;很自然地,我就放弃了看购物频道这个习惯,而我也学会了怎样完成以前的任务,尽管我越来越厌恶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。
我有时和这个妈妈通电话,可它每次都很忙,我还时常听到婴儿的哭声,时不时的争吵声——即便在深夜十一点时也能听到的吵闹,在电话那头。在这个隔音的公寓里,那样的刺耳却让我感觉这样的场景就发生在我的头顶上,旋转着,有时在我脑中也盘旋着。
这次的外出,其实我也抱着侥幸心理,特意经过上次那个商场门口,往超市里面望着,期待着遇到它。可是没有。可能我再也不能再遇见它。它可能消失了,电话那头已经忙线了两个多月。
那家出版社并不大,不远的处也还有一所学校和一个公园。可相比起来,那里好安静,却又散发着一样的生机,甚至是更野生的力量。我敲了敲报社的门,门上立马照下一束光,似乎在扫描我的身体。许久之后,门才打开,是一位男性,穿着衬衫和驼色西裤;满脸警觉,冷冰冰地问道:
“你什么时候做过什么手术吗?在哪里做的?”我不明白,甚至有点生气;这种口吻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样,尽管我以前也被丈夫以这样的语气问询过,但我总感觉他对我这样没什么。
起初我真像是错了坏事一样,开始回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可能会被这样对待;但随即我又没那么畏惧,于是我也学着他一样,冷冰冰地回应道:“没有,从来没有。我从来只在家里待着;我做手术有什么关系吗?”他瞪大双眼,匆忙往出版社里头回看了一眼,对我挤出一个微笑,说抱歉后让我暂且等候,他要先与自己的工作伙伴商量一下。我觉得奇怪极了,但似乎也发现这样冷酷的语气似乎是一个防御自己不错的方式。
十来分钟左右,我依稀听到里面的一些声音,但也并不很明显——无论公寓,平房,还是地下室,隔音效果都几乎做到了极致。门终于再次打开,于是我跟着第一位见到的那位男性走进了这家出版社。
我没有透露丈夫是这家报纸的长期订购者。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原因,这件事似乎不太适合在这里说出来。报社里面大部分是女人。有在前台处理业务的,面前摆着差不多数十部座机:大部分都是米色的,只有一两部是彩色的。我感到很新奇,因为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在用座机,除了家里那部——显然是经过升级后的多功能黑色座机。那个座机价值不菲,属于目前几乎最顶尖的电子通讯设备公司,也是极少数还在做座机产品线的通讯产品公司。即便如此,那样的座机也仅仅像是一个摆设一般;更多时候,只有我在用,丈夫打电话从来也只用他的移动公司电话,我也不经常看到他打电话。他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,我甚至越来越觉得他是个割裂的人。但是他一直很安静,这点是毋庸置疑的;有时候他也对我笑,但他只会在穿着便服的时候对我笑。我前不久看了一部剧,主人公也是三点一线的生活——学校,食堂,宿舍。我的丈夫,并不少在外奔波,可也在三点一线——家门外,餐桌前客厅里,和锁上门的房间。在家里我能看见他的时候,他就一直在读东西,总是很享受;而在外面,它就像个套着西装外壳,一板一眼的机器一样。
思绪拉回来,我望报社里面再望去,看到了我那么久以来见到过最多的,女人们。女人们从来不在街上单独走着,之前看到那么多女人同聚一堂,也就是和丈夫一起出去公司聚会那次;那些女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——板着脸,或者是一模一样的微笑。可它们总归是“物件”一样,带在那些男人们身边。于是这便是我第一次,看到那么多,“一个个”的女性。
工作区里,有在打印机和工作区来回游走的人,也有死盯着电脑,飞快的敲着键盘的。另一边,有在打包文件的,也有在装订的。我看到一个剃着寸头的女性,穿着泡泡袖和牛仔裤;她旁边是一个短发的小姑娘,年纪看起来不大,穿着背带牛仔裤,一起和她在忙碌着。角落的一个玻璃墙会议室里,有一个棕色长发女人,在墙上移动着拼贴的碎片,她们似乎在那里策划和讨论着什么。她挑染的几撮金发和银发格外吸引我,她有着浓厚且偏硬的发质,像是她散发出来的光晕一样——暖色的,缓缓上升着。
带我进来那个男人准备开始自我介绍,这才将我游走的思绪拉回来,也才注意到这家报社也依稀有三四位男性。他们中的一个很特别。我明明认出他是个男性,可他的装束,他散发出来的光晕,却和我看到的那个短发小姑娘很像。“或许他们年纪相仿吧”,我这样想着。
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张颐,在会议室里那个女人叫名叫陈叔宜,与他是伴侣关系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两个人名,现实中的名字。在这之前我在电影里,书里,看到了不少,仅此而已。可那些名字,也与这两个很不一样,但具体如何不一样,我也说不上来。“张颐”没有称那个女人为“老婆”,甚至没有那种更尊敬的称谓“妻子”,或者更亲密但却更模糊的称谓“爱人”。但说到底,这儿也没有其他太多令我惊讶的地方,除了进门前的盘问,这个男人的自我介绍,和这整个场景——工作的女人们。
无论如何,目前见到的一切,对我来讲都是崭新的体验;我对自己说,或许不过是我从前太少外出了。
后来我了解到原来这个报社原来是叔宜的双亲经营的。他们过世后,就由他们的女儿来全盘接管。我遇到的这个男人,是负责协助管理以及对接各个分部的。我倒是完全没想到,在家附近竟然有这么个公司的总部。但这个总部并不很大,也让我有些怀疑其他的分部会有多小。
但在报社里,我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。是在艺术家采访专题这个节目中,他对那位新兴的女性艺术家作品发表了评论——那位画了丈夫的“小画廊”的第一个作品的艺术家。后来我了解到,他也并不是在这里工作,只是一个签约作家,有时候为这家报社写一些专栏。在这里最让我感到讶异的是,我看不出男性和女性的关系;他们明明不一样,不该一样,却又几乎一样。有些人在角落的休息区里架着双脚,戴着眼罩,睡着。这里没有人,正襟危坐着,并着双腿,屏着呼吸——这里的空气是流动的。
我中午左右到达那里,待了一个下午,快要傍晚才回去。我躺在沙发上,打开一部电影准备开始看,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。直到快六点,我才突然惊醒;我忘记了今天的购物任务。可我能察觉到丈夫就快要回来了,我只好慌忙收拾客厅,把碟片收起来,打开购物频道,假装看着,思绪却飘到了另外的地方。
他知道我出去了,一进来是那样冷冰冰的质问口气。他知道我今天没有收拾家里,给他一个“全新主题”。他骂了我;他说我胆子大了,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了,嘴里蹦着那些难听的语句,那些我从前听不懂但现在越来越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语句。我没有说话,许久之后只说了一句抱歉,心中庆幸着他没有发现我偷看电影的事实。他回了房间,我却突然不住地笑了起来,打开新一期的报刊看了起来。那是我下午从报社拿回来的,还没有寄送到订阅户的最新一期。我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吞下,回想起自己之前吞下一口口愤怒,一个个多彩的水果。或许很久以前我就被浑浊的空气淹死了,或许很久以前我就窒息在空气这个巨大的泳池里了,或许我从来没有想那些在报社的女人那样,呼吸过,或许这也是为什么,一开始她们不让我进去——因为我是个异类。
直到今天我才察觉出自己是个异类。我和那些被圈养起来的女人们不一样,我没有孩子,没有天天喝茶,吃精美点心打发时间的权利;我和那些报社里的女人不一样,相比起她们,我更像是被禁锢住的一只小鸟儿一样,我也散发不出那样的光晕。至少在我的世界里,我和这两种完全对立的女人都不一样。她们散发或隐藏的那层光,我从来都没有。我随意地翻着前几页,那些带有愤怒的发声,那些与我不太相关的讯息,我都没心思读进去。直到我读到一个公主故事。或许是一个给小孩子写的故事吧,我想着。但既然出现在这份报刊上,那么看看也无妨。
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公主,名叫豌豆公主。传说,有一个王子想要迎娶一个真正的公主。在雷雨交加的一天,豌豆公主湿漉漉地站在王子的宫殿门外,请求进去避雨。皇宫的人为了测试她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,便叫她睡在堆着高高床垫的床上,然后在床垫下放了一颗豌豆。豌豆公主被豌豆硌得痛极了,一晚上没合眼。第二天,皇宫里的人知道了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公主,王子便高高兴兴的迎娶了这个公主。
可是这个故事之后还有一个故事。
婚后的一天,豌豆公主遇到了另一个公主。这个公主不说话,脸上也没有表情,豌豆公主便笑着叫她“哑巴公主”。后来,哑巴公主开口了,她说,自己也睡在高高的床垫上。她的床被父母用一个玻璃罩子罩着,为了好好地保护她,不受一点伤害。
哑巴公主不懂得笑,也不会哭,像一座石像。豌豆公主都快急哭了,快要喊出来了:“你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绪呀?”哑巴公主说,我当然知道什么是情绪,我只是表演不出来;这样的话,其实我也并不知道什么是情绪。
豌豆公主简直被搞晕了,她觉得这个哑巴公主神神叨叨,说话拐弯抹角,又像个石头一样。可是豌豆公主觉得自己和她又那么像:她们都睡在高高的床垫上,她们都是“公主”。她们也都是天生的演员。
其实那天晚上豌豆公主应该睡得舒服极了,但她没有。她瞪大着双眼,死撑着睡意,好让自己第二天看起来一脸倦容。其实那天晚上她跟不感受不到那小尾指大小的豌豆压在自己的身下,但是她又一清二楚得看到自己的奶妈将一粒豌豆放到她的床垫下,她便立即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王子宫殿里的千层床垫让她感觉舒服极了,如果不是恐惧、兴奋,和不顾一切的决心,她那天晚上真的会深深熟睡,而那样一切都前功尽弃了。
奶妈是在她十四岁生日时离开的,彼时,奶妈的双胞胎妹妹因为重病没有及时救治,而死在了王子的宫殿里。奶妈装作是恢复的双胞胎妹妹,趁着探病的借口偷偷替换掉妹妹的角色,毕竟王宫里也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一个仆人。豌豆公主本来被父母宠爱着,直到十八岁才要嫁人,离开皇宫。可突袭的瘟疫席卷了皇宫,最后只剩豌豆公主和马夫幸存着,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时常在森林里乱窜。马夫也是从小陪伴豌豆公主长大的人,他一直训练公主的身体素质,教她射箭骑马,在野外生存。她曾经有一个孩子。豌豆公主记得,在她六岁的时候,马夫的肚子突然大了起来,又小了下去;她有一段时间回到自己的小木屋生活了一段时间,后来又回来了,豌豆公主依稀记得,她的光芒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奶妈离开时,她至少还有马夫的陪伴;当她庆祝完十六岁生日时,接到奶妈的来信,告诉她了这样一个新计划。
在豌豆公主十六岁生日前不久,皇宫便快成了一片废墟。母亲的离去只让豌豆公主觉得伤心难过,但生日一过,她就要离开马夫,而这更让她焦虑不安。然而,她也知道自己必要成长,提前两年和两年后的新生活,也没有什么不一样。
离开前,马夫最后把豌豆公主扶上马,她最爱的小棕马,然后一推马屁股,马就飞奔出去。豌豆公主听着马夫的声音越来越小,而自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快,眼泪大片大片地掉下来,浸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裙。
后来她终于到了王子的宫殿门口,不久后果然来了一场暴风雨。雨来之前,她只觉得压抑,喘不过气。她先是躲在树林里,而等到雨下起来是,她便在林子里泡着,喊叫着,最后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,衣服溅上了泥土,走到了王子前的宫殿。
在这之后,一切事情似乎都在意料范围内发展。她演了这样一出戏,嫁给了王子,还说自己才刚刚十四岁生日,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。新的家庭很喜欢她,可她从来只是在房间里看书,或者是偷偷跑去林子里,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骑马。如果她提出想要骑马,那一切的做戏可能都会功亏一篑;毕竟,这个王子的家庭可能也只是喜欢她的脆弱,她美丽的年纪,还有像个“公主”一样的文静。她对王子没有太多的情绪,或许就像这个哑巴公主一样,一点情绪都没有。她知道她应该对王子有怎样的“情绪”,可她只是会在享受王宫的生活,泡在巨大的藏书库里,衣食无忧着的这些时刻,感到一丝满足,感到一点兴奋;尽管那和以前的自己似乎再也再也不一样了。
很久后的一天,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。那天的好天气前,是连绵不断的雨,时而夹杂雷电,时而只是淅沥沥的小雨,浸湿了城堡旁边的几条小路,泥土散发出青味,豌豆公主从湿润的土壤嗅出了春天的信号。可是她不能够说,她不能够说自己知道,因为一个“真正的公主”是高住阁楼的,是不会知道这些城堡外的事情的。
趁着这样的好天气,尽管并不是最好的时机,她还是打算溜出去,骑着马在林子里兜一圈。每次在马上,她都感觉到脱离了这里的生活,终于挣脱出了能呼一口新鲜的气。王子不久后就要登基,继承王位;这几年经历了太多太多,可她并不觉得王子准备好了,更何况,她也没准备好当一个“皇后”,或者也许是当这个王子的皇后。她曾经幻想着周游列国,在正式离开家前,可这个计划早就被打散了。成为一个皇后意味着更多,而她对此颇为反感。
就在那天,她偷换上骑马的装束,借着奶妈的帮助离开城堡。临走前她在镜子中看了看自己的样子——一点儿也不是个皇后公主样。但她没想那么多,骑着马就往林子里去。
在林子里的时候,她甚至希望这个时刻永远不要结束。像是在梦中一般,身上披着厚重骑马服,却反倒解放了她的灵魂。可当她回到城堡时,一切结束了。她的一个侍女站在王子旁边,王子知道了一切。他大叫道:“你这个骗子!”,随即走过来狠狠抽了豌豆公主几个耳光,说出那些难听的词句:“荡妇”、“野蛮的女人”等等。豌豆公主只觉得他好笑极了。尽管知道他从来爱的只是她作为一个“公主”,但这样荒谬的样子,可根本不像一个即将要当国王的样子。
她一定要逃走,是的这个信念在她心中深深根植下来。
随后一个月,她被乖乖关禁闭,然后在禁闭结束的时候装作可怜脆弱的样子,请求跟已经成为国王的王子一起睡一晚。国王果然同意了,而就在那一晚,她拿出准备好的毒药,灌入熟睡的国王最终,拿起枕头死死摁住他的头。待他完全没有动静了,豌豆公主搬来几床被子,铺在国王身上后便躺在上面睡了一觉。
第二天她走出房门,对侍从们说,国王得了很重的病,千万不可以打扰他,她要去别的地方为国王请最好的医生。平日里,豌豆公主与侍从们的关系很好,他们也都很信任她,就这样,豌豆公主就收拾上了最简便的行李,离开了王宫。
她跑去找哑巴公主了,可是哑巴公主不见了。其实豌豆公主并没有很失望,也没有很意外。她知道,哑巴公主有一天一定会消失、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