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我仅仅和丈夫出去过一次，挑出那一段回忆；那一幕几乎就在我面前重新上演，像放电影一样。他的同事们，身边有着一个个长头发的女人。它们也跟我很像，脸上没有表情——可我分明能看到它们内里的不同色彩；它们散发出不一样颜色的光波，可那样的光波也只是隐藏在身躯的轮廓里，被黑暗包裹着。这便是我与它们的不同，我却不知道是我太不一样，还是它们太特别，因为那次，丈夫带我去了一个非常昂贵的餐厅，与他的上司们聚餐。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，或许有和一两个人搭过话，我也好像和那几个大老板有过交流，但现在似乎忘的一干二净了；只有零星碎片，还能够艰难地找寻到。

我又对比着电视机中，读录很久以前的碟片，那些零散堆在角落里落了灰的碟片——我对过去好像完全不熟悉，但又通过这些过期的碟片，开始觉得或许我生活在过去。在那些碟片中，世界又是那么不一样，尽管也好像没什么不同：高楼、公园、商店、学校…但我看到了人们的表情不再相同。和我一样的，女人们，脸上的表情是不一样的。可我与它们似乎也不一样：我的发梢短至仅仅脖颈的位置， 有些厚、有些枯黄，永远不会少；却永远也不会有及腰的长发。

我将“希望”，投射在我前些时候购买的产品上。或许一直用这样的产品我可以有那样美丽的头发吗？或许等我拥有漂亮的头发，我的丈夫会更加期待我的靠近，就像电视里的那样吗？我不敢再多重复这样的念头，只是逼着自己坐在沙发上，不断看着电视，翻看着新频道。

不过他也再不会带我出去，再也不会。我起初不敢询问原因，后来有一次我告诉他我想出去走走，如果他也能带我一起就更好了。他说工作很忙，但接下来对我说的话却让我无法理解：“如果我带你和别的女人一起，你的永恒会让别人效仿，而我就会是罪魁祸首。”三段话，每一段都让我充满疑惑，凝成一股的时候，更是一股解不开的麻绳。他的公司也很神秘，但我丈夫绝大部分的收入来源，可供我装点家庭、访问各种购物平台的原点，也是从他公司来的。

现在我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全在看购物频道，只剩下40%左右的时间，但我看电视的时间更长了。除了看电视外，我现在还开始翻丈夫的书柜——他有不少已经不再出版的藏书；我还用访问私人家具网站的借口偷偷用着电脑，浏览着各种网站，看着近几年的电子书——尽管大多都是“如何成功”、“认识世界”、“探索起源和生命意义”等等主题的书籍，或者也是我将这些书这样归类而已。有几次我登入那个产品的公司网站，我发现这个产品竟然来源于丈夫的公司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到；事实上，他也从来不谈起他的工作，所以这也并不怎么奇怪。在家时，他只会吃我给他准备的饭；提醒我不要看太久电视，注意休息；或者只是带上他的厚双目镜，然后打开他的电子板 。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，但似乎他也从来不需要看电视，只在镜子里，待着；回来早时，他就一直在那儿待着。

我有了新“瘾头”。我学到这个词，在我的“瘾头”中。或许过去我死死地盯着购物频道时也是这样的感觉，但从来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可以叫做什么，当时我也没有如今这样强烈的感觉；再说了，如今我已经厌倦，日复一日挑选、给家中添置着新东西，其中很多我的丈夫从来也不用，但他还是喜欢被那么多东西填满的家里，每天变着花样的主题和装点。这或许没有任何意义，这便是我转向另一个世界的开端。

购置家具现在仅仅是我的任务，我依旧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细心挑选，尽管我心思早已不在此，但只要我的丈夫感觉我还全心全意投入在这个过程上，一切就都还好。每当我完成任务，可以转而开始享受更让我兴奋的，令人着迷的电影，那些藏书时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雀跃。起初我心不在焉也可以完美完成过去那些任务，但我也观察到了新的现象。我每天坚持服用的产品，让我更加容易感到困倦，甚至也会收到天气的影响。但反过来讲，我也更加容易兴奋，更加容易有那种，“感情”。——我在电影中学到的词语，我发现自己能够与电影中的角色，有着同样的感觉，而他们把这样的感觉叫做：“感情”。当我感到自己有更多更多的“感觉”时，我好像也更容易累。一两次，我还昏睡在沙发上，而幸好丈夫还没有回来。我以前从不这样。

从前被我钟爱的电视频道，如今也索然无味。电视上出演的情节确实让我学到很多，我感受到我开始有更多不一样的“情感”。但如果丈夫完全不愿意多和我说一句话，我拥有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？我仍旧只能看电视，完全不知道丈夫的厚目镜和电子板如何使用，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东西，或许是什么最新的东西。我只好在家中四处游荡，开始在角落翻找任何有意思的新东西。就在电视机柜底下，我发现了一个旧收纳箱。箱子外面没有标记，却是一个很重的红色厚纸板方形箱子。里面有一张淡黄色、发硬的纸条：“母亲 碟”。这个箱子里有很多碟片，我马上就知道电视机盒子下方的卡槽，或许是播放碟片的。丈夫一直留着这个小盒子，我在其他地方从未看到，或许又是什么珍藏品。我扫视了一眼——还是可以用用的。从那时候开始，我便一张张的碟片不断放映着，似乎永远也不需要停下来。